(一边喝香飘飘一边写蔡师兄感觉真是太好啦)
青天白日下,走着一只鬼。
蔡居诚不时偷眼去瞟那阴差,一次次想透过什么不经意的小细节去证明这就是邱居新,然而每每都是,一个振衣的姿势有了点儿影子,就会有另一个小动作颠覆了所有妄想。
一边却又想,若这阴差真是邱居新,却还这样骗他,他反倒该更生气了。
“你要吃元宵吗?”阴差冷不丁问他道。
“那你看着我吃?好啊,走,去东桥头。”
“我可以请你吃。”说着就想来拉他的手,“你别躲,让我这样虚握着也好。”
蔡居诚嗤笑一声,却突然幽幽地说道:“跟你说,我有个朋友……”
他叫邱居新。
他就骗了人很多年。
在蔡居诚被人陷害进了点香阁之前,虽然他嘴上喜欢骂邱居新伪君子,其实心里也同别人一样认为邱居新最是端方且寡言,至于邱居新时不时会说的“想跟师兄多待会儿”这种话,也被一根筋的蔡居诚归入了孝亲敬长的行列。
直到他刚到点香阁那年的元宵节,偶然推开了窗,就像萧居棠那小兔崽子写的《银瓶梅》传说中的姊妹篇里一样,推开窗就是一个新世界,古人诚不我欺,比如现在——
他看见了邱居新!
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邱居新冷着一张脸,跨进了点香阁的大门。
蔡居诚当时半个身子都快探了出去,激动得要翻出窗户。活了那么多年,终于抓到了邱居新的小辫子!
结果当他自己的房门被推开时,邱居新看到的就是他以一种奇诡的姿势趴在窗口,一边嘴里念叨着“邱居新的小辫子”一边笑得阴森的画面。
“师兄要玩我的辫子?”
随着房门“吱哑”一声又被关上的声音,蔡居诚彻底给吓跪了。
“你来干什么?看我笑话?拿我开心?这里不待见你,邱,居,新。”
“我付钱给梁妈妈过了,师兄你赶不走我。”邱居新径自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,自然无比地朝他招招手,说,“东桥头买的元宵,豆沙馅的。”
蔡居诚有点心痒痒,却又不服气得很,便狠狠一皱眉,道:“邱居新你别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样子,还送元宵,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好心?”
“师兄是天上的仙鹤,何苦自贬为雉鸡?我知道他们给你下了软筋散,可若是师兄想出去,跟我说一声便是,何苦屈居于此?”
“关你屁事啊邱居新!什么软筋散,我爱在哪在哪儿,谁管得住我?”
“可我不想师兄每天这样被些花客看着。”邱居新的眼神晦明不清。
“那你不也看得很开心吗?”蔡居诚呵呵呵地冷笑,咬着牙说,“你可以滚了,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其实蔡居诚是突然说不出话来了,他那时才知道,邱居新原来也会说那些个俏皮话,邱居新也会拿这些话噎死人。
最重要的是,邱居新正人君子的皮囊下,根本包藏了一颗花客的贼心。
被他下了逐客令,邱居新说是走了,其实彼此都清楚,还是个站在门口不知等着什么的。
蔡居诚盯着眼前这碗还残存着热气的元宵,咽了咽口水。这时候外面有人放起了烟花,一团一团在空中炸开,从窗子里看出去,热闹得很,欢喜得很。
转头又看见今晚格外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溜进来,把他的影子扯得老长,过去从来靠着耍狠逞凶粉饰的落寞与委屈,强作不在意的些许思念,此刻坏心极了地,一时都挤到了心口。
堵得人发慌。
再忍不住,蔡居诚认真地舀起了一个汤圆儿,一口咬下,任豆沙甜腻腻的味道从唇舌直蔓延到心底。
东风夜放花千树不是他的。
宝马雕车香满路也不是他的。
蓦然回首处更没有什么人影。
但至少眼前这碗元宵是他的。
门外那个人是在等他吃元宵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