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终于结束了好累好累好累
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
不见去年人,泪满……春衫袖。
蔡居诚今年没有自己做天灯了,有些事情想通了,反而觉得买来的灯着实更好看些。磨蹭了半天,还是什么都没写,他看了一旁的阴差一眼,突然扔了笔,准备点火放飞了。
还是满天的灯火通明,不过今年连个拌嘴的人都没了,孤独得有些过分罢了。
“邱居新,是你的朋友?”阴差问他。
“不是吧……”蔡居诚恍惚了一下,应道:“应该是……喜欢的人,也不对,是很爱很爱的人。”
还是骗了我的人。
可思来想去,到底是自己对他不起。如果再早个十几年,自己不要那么不懂事,不要那么单纯地就相信了万圣阁的鬼话,而是……一直都待在武当的话……呵,萧居棠也早就靠写他俩的小话本赚个盆满钵满了。
人年纪大了,便越发地厌恶自己,也越发地擅长自嘲了。
“阴差大人,求你件事,你就把自己当邱居新,陪我这一会儿好不好?”
阴差凝视着眼前这个像是再也没力气骄傲了的男人,心里五味杂陈,想抱抱他,却终究敌不过人鬼殊途。
“师兄……”
然后轻轻摘下了那顶斗笠,许久以来第一次直视了蔡居诚,撞上了他那有些惊讶却又满是痛色的目光。
“邱,居,新,骗我很好玩吗?”蔡居诚颇有点咬牙切齿,却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般,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蹦。
蔡居诚那时才算明白了。
什么叫做,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
像从最幽暗潮湿的地方,传来一串摇铃声,以及沉重的锁链声。
“邱居新,你如今该走了吧。”
一个声音带着晦气,活像从水里爬出来的穿一身阴差官袍的鬼突然在一片黑雾中现身,生生打断了九年未见的一人一鬼的重逢。
“大人,再给我一会儿吧,过了今晚,我一定……”
“最后一次了,穿着完全不合身的衣服,你也不嫌难受。”那真阴差嗤笑了一声,又转头瞧瞧蔡居诚,说,“值得吗?等这么个人九年?依你的功德,早投个大富大贵的胎了,现在落得个魂飞魄散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邱居新喝道,可已经来不及了,蔡居诚眯起了眼,一副等他给个交代的模样。
那阴差摇着头,重又隐没了身形。
“师兄,对不起……不该让你等我九年,我一边想极了再来看看你,一边又怕你生我的气,所以才耽搁下了……”
“邱居新,我真有这么好骗吗?他刚刚说的,魂飞魄散,什么意思?别说,让我猜猜。你再厉害,也是死了,死了就该及早去投胎,你却逗留了九年,为得什么?”蔡居诚看着这个已经浅淡到看不见双脚和发冠了的邱居新,看着他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的样子,真是又气又难过。
“为了来见你最后一面。”
“然后你就这么把自己熬成了地府的一个笑话?大富大贵的命没了,连去投胎的资格现在也没了,可鬼又不能擅离地府,还得我动用禁术把你招回来!邱居新啊,我们要见这最后一面,怎么就这么难?”蔡居诚说着说着,鼻子一酸,又想哭了。
邱居新伸手想揉揉他的脸,可架不住身影越来越模糊,只能轻声说道:“不哭了,听话,好好活着,为了我,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值得吗,邱居新?为了我,我一个废物,蠢货,垃圾,弄得自己魂飞魄散,值得吗?!啊?!”
“值得的,只要师兄从来是我爱的那个师兄,就都值得。”
声音却越来越小了。蔡居诚疯狂地伸手想抓住逐渐消失的邱居新,却只是像在空气里打着醉拳。
最后,邱居新的魂灵一点点破碎,像点点萤火般,极尽不舍地,还要去缭绕他心爱的人。
蔡居诚则仰着脖子,堪堪吻住了邱居新的唇,又抬起手臂,仿佛在亘古的虚空里,真的紧紧相拥在了一起。
仿佛真的,永远不会再分离。
也许很多年以后,地府里会多了一只叫蔡居诚的孤魂野鬼。
莫名其妙地栖迟了九年。
毁尽因果,轮回不得。
却在第九年,人间的上元节那日,又笑又哭地,魂飞魄散了。
可现在,空寂无人的江边,离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。
灯火通明里,蔡居诚走得三步一回首。
可身后真连个鬼都没有了。
—The End—